本報記者 吳曉璐

    2023年12月29日，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七次會議修訂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自2024年7月1日起施行。

    公司法自頒布實施近30年來，歷經四次修正、兩次修訂。此次修訂對于完善中國特色現代企業制度，推動資本市場健康發展，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李建偉對《證券日報》記者表示，新公司法將對資本市場產生積極影響。首先，為資本市場注入穩定性。職工、中小股東合法權益保護得到進一步細化，公司治理的民主進程得以制度化固定。其次，為資本市場注入了能動性。審計委員會的重大制度創新，不僅促進公司內部權力的妥善運行，還將提升公司治理的效率與透明度。最后，為資本市場注入了時代性。科技創新與互聯互通是重要的時代特征，無紙化、電子化的會議與表決方式凸顯時代潮流。

    強化“關鍵少數”責任

    新公司法強化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和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等“關鍵少數”的責任。

    首先，新公司法明確了勤勉義務、忠實義務的具體內容。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郭靂對《證券日報》記者表示，根據新公司法規定，勤勉義務的核心是“執行職務應當為公司的最大利益盡到管理者通常應有的合理注意”，忠實義務的核心是“不得利用職權謀取不正當利益”。

    “勤勉義務是積極義務，要求盡到通常應有的合理注意。合理注意標準不能過高，也不宜過低。這要考察當事人依據其個人能力、經驗等作出的判斷是否合理可接受，符合公司最大利益。忠實義務則主要是消極義務，強調應該避免其個人利益與公司利益發生沖突。當存在利益沖突時，相關當事人不應該享有表決權，而須遵守回避規則。”郭靂進一步解釋，明確行為標準可便利法院和市場監管機構更加精確地定責執法，促進公司完善治理結構，形成良好的治理文化。

    從域外公司法的實踐和經驗來看，華東政法大學國際金融法律學院教授鄭彧對《證券日報》記者表示，對忠誠義務的爭議比較少，最主要的標準就是是否有“損公肥私”的行為。因此，本次公司法的修改在忠實義務上也就直接明確了禁止“利益沖突”的這條主軸。但對于“勤勉義務”則沒有全球統一的范示標準，英美法系主要通過法官的案例形成慣例性的標準，因此這次修法采用的是“應有的合理注意”這一標準，樹立了何謂“勤勉”的一個基本畫像。

    其次，新公司法規定，公司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不擔任公司董事但實際執行公司事務的，對公司亦負有忠實義務和勤勉義務。

    “這一規定是對有關公司‘事實董事’的規定，也就是說對于董事一職的責任不僅僅看是否有董事的‘名分’，還要看是否存在履行董事職務之實。”鄭彧表示，這是為了防止“有心眼”的實控人利用他人的名義進行公司董事的對外登記公示，但卻由其自己行使實際的公司決策權，由此真正形成對于公司董事權利、責任和義務上的法律閉環。

    李建偉對《證券日報》記者表示，“影子董事”是治理難題之一。新公司法以忠實義務和勤勉義務為制度枷鎖，將民法典中禁止濫用權利原則在公司治理領域中予以貫徹落實，有利于引導控股股東和實際控制人正當行權，同時降低謀劃不正當關聯交易的動機，減少非法轉移占有公司財產、破壞良好營商環境的行為。為公司其他股東保護合法權益，合法退出公司提供了規范依據，進而補足制度闕漏，明確了權利義務相統一的原則。

    新公司法還加強對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與公司關聯交易等的規范，增加關聯交易等的報告義務和回避表決規則；強化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維護公司資本充實的責任；規定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執行職務存在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給他人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賠償責任等；公司的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指示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從事損害公司或者股東利益的行為的，與該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承擔連帶責任。

    整體來看，新公司法優化了上市公司治理結構。郭靂表示，首先，董事的忠實義務、勤勉義務得到細化，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等“影子董事”“事實董事”也同樣受到規范，大幅緩解“一股獨大”的專斷風險。其次，股東會職能被削弱而董事會職能增加，董事會在公司治理中的重要性和獨立地位增強，有利于集體決策服務上市公司發展。再次，董事會的監督功能凸顯，如監督股東繳資，可彌補監事會的能力缺陷，形成對上市公司事務的監督合力。最后，債券持有人更有途徑參與到公司治理，增強了公司治理的債券市場約束。

    強化中小股東權利保護

    新公司法在中小股東權利保護方面做出多項規定，包括強化股東知情權，擴大股東查閱材料的范圍；完善股份有限公司股東請求召集臨時股東會會議的程序，完善股東臨時提案權規定，強化股東民主參與公司治理；對于公司控股股東濫用股東權利，嚴重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利益的，規定其他股東有權請求公司按照合理的價格收購其股權；公司減少注冊資本，應當按照股東出資或者持有股份的比例相應減少出資額或者股份；允許股東對公司全資子公司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等提起代表訴訟等。

    “這些規定為在普遍集中的公司股權結構下保護中小股東權利‘添磚加瓦’，既是對過去我國公司治理實踐的經驗總結，也是進一步優化公司內部權力制衡、促進股權資本化流動、維護市場投資信心的必要舉措。”郭靂表示。

    李建偉表示，本次新公司法通過十多處制度規定，踐行對中小股東保護這一重要的立法目的。一方面，未受通知股東請求撤銷公司決議的權利得以完善。既增加了知道決議作出之起六十日的除斥期間起算點，也規定了一年內未行使撤銷權進而消滅的終止點。另一方面，引入雙層股東代位訴訟，為保護中小股東權利提供了嶄新的有效制度工具。

    完善公司債相關規定

    完善公司債券相關規定。根據《關于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的決定》將國家發展改革委企業債券審核職責劃入中國證監會的要求，刪去國務院授權的部門對公開發行債券注冊的規定；明確公司債券可以公開發行，也可以非公開發行；將發行可轉債的公司由上市公司擴大到所有股份有限公司；增加債券持有人會議決議效力的規定，增加債券受托管理人相關規定。

    鄭彧表示，本次公司法有關公司債的修改主要是為了與新證券法進行聯動和呼應，其中影響最大的是有關債券受托管理人法律地位的安排，明確了債券持有人的勤勉盡責義務，不得損害債券持有人利益的義務。

    “關于完善公司債的相關規定，比較突出的債券持有人會議制度以及債券受托管理人的聘任。”郭靂表示，該制度的影響是將債券持有人引入公司治理，豐富現有公司治理力量，拓展傳統公司治理框架。

    李建偉表示，新公司法對于公司債相關規定的優化，賦予了公司發行債券的靈活性，豐富了公司融資手段的多樣化，為公司資本結構合理配置、債券市場有序發展提供了制度基礎。新公司法確立注冊制為公開發行債券方式，將發行可轉債主體擴張到股份有限公司，并調整無記名債券為記名債券，降低了發行門檻的同時，加強了證券市場的透明度。公司內部，聚焦債券持有人會議、債券受托管理人的新制度，以較為完善的信義義務為配套，構建起“外松內緊”的公司債管理體制，從制度層面幫助公司有效發行債券，盤活市場閑置資金，并以體系化制度保障投資者利益，向健全的現代企業制度不斷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