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養老金開戶任務今天必須‘破零’。”2024年12月18日一早，張麗就收到領導的微信通知。

    張麗是一家國有大型商業銀行網點的零售客戶經理。12月15日，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開立任務下達后，她被要求從當天起至12月31日，每天至少完成兩個新增開戶指標，否則會面臨通報。她所在的網點每天開戶的任務數量是200多戶。

    張麗說，12月就是銀行人的“壓力”月，現在又“喜提”了個人養老金開戶任務。多數銀行的旺季營銷啟動會（俗稱“開門紅”）已經啟動，各項任務很快下發給支行及網點營銷人員。銀行在個人存款、貸款、信用卡、保險代銷等業務上設置了相關的指標，員工需要及時推進，完成相關任務。

    12月12日，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等五部門發布《關于全面實施個人養老金制度的通知》（下稱《通知》）。《通知》明確，自2024年12月15日起，將個人養老金制度從北京、上海、廣州等36個先行城市（地區）推開至全國。

    多位銀行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領到相關任務的分支機構基本要求全員營銷，營銷崗位的任務量會比非營銷崗位多。即便同一家銀行，不同地區的網點需要完成的任務量也各不相同，有的銀行營銷崗員工需要完成新增開立20—30戶，而有的則需要完成新增開立100—200戶。有的銀行只要求考核個人養老金開戶數量，有的則要求考核開戶和繳存數量。

    開戶優惠

    張麗告訴經濟觀察報，自從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開立任務下達后，每天市一級分行或者她所在的支行都會召開視頻會議，支行個人金融業務負責人、網點負責人等均要參加，并在會議上匯報每天完成的任務量及下一步工作措施。網點負責人在會后向網點員工傳達會議要求，并對未完成任務的員工做好督導幫扶工作。

    為了尋找業務機會，張麗在各大新媒體平臺上發帖子、發筆記，希望瀏覽到筆記或者帖子的人可以幫忙開立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

    為了吸引客戶開戶，她所在的銀行給出了優惠政策：只要開立該行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不需存錢，即可通過該行APP抽取50元微信立減金獎勵，如果新增繳存滿100元，再得20元微信立減金獎勵。

    有很多網友向她咨詢相關業務，但基本抱著“貨比三家”的態度，才決定最終的開戶銀行。為了完成“開門紅”營銷任務指標和個人養老金開戶指標，張麗已經連續兩周加班加點工作。

    作為國有大型商業銀行華東地區某支行的非營銷崗員工，李文的任務指標沒有張麗那么多，但也認領了個人養老金開戶的任務。相比業務條線的客戶經理，她的任務是每人每天新增3戶，但是開戶和繳存都要考核，直至12月底。

    按照李文所在銀行的政策，單純開立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沒有獎勵或者權益優惠，需要開戶并完成首次繳存1元，可抽獎獲得最高88元的微信立減金或者京東E卡獎勵。如繳存500元/1000元，最高可得560元的微信立減金或者京東E卡獎勵。

    中介活躍

    2022年11月，當個人養老金制度在36個城市先行試點的時候，銀行就下達過一波推廣任務，要求員工完成相應指標：少則每人開立幾十戶，多則每人開立400—500戶。

    當時，李文也發動了身邊的親朋好友，去幫她完成任務。據李文了解，銀行一直都有開立養老金的任務，不定期下發。

    李文的任務中雖然有繳存的要求，但繳存金額多少由客戶自己定奪，沒有強制性。她說，不少同行被下達了繳存的任務，有的同行被要求在12月31日前，每人完成10戶，每戶繳存1.2萬元。

    張麗稱，如果臨近月底還未完成任務數量，她會考慮通過中介購買，完成相關任務指標。她從中介人士處了解到，純開戶的價格在100元/戶。

    記者在一些社交平臺上發現，一些自稱“任務指標大師”“金融幫扶大師”“指標大師賽”的中介非常活躍，經常在各種銀行人士拉客的帖子下面留言，并聲稱“一定可以完成任務”。

    據記者了解，根據完成任務數量，每個中介的收費價格不一樣，針對純開戶或需要繳存的不同情況，收費也不一樣。如果完成數量是20—30戶，40元/戶是純開戶中比較便宜的報價，其余報價在70元/戶至90元/戶不等。

    對于需要繳存任務的情況，繳存1元至10元和上千元以上的價格又有差異。一位報價純開戶收取40元的中介人士告訴記者，如果只是繳存1元也可以只收取和純開戶一樣的價格。其他的中介人士則表示，繳存1元的收費要比純開戶高5元—10元。

    此外，如果需要完成頂格繳存1.2萬元的任務，中介的收費報價為800元，繳存1000元以上的收費報價也是800元。

    多位中介人士表示，近半個月，由于個人養老金開戶需求激增，他們的收費報價上漲了不少：12月16日純開戶是50元/戶，到了12月19日漲到了100元/戶。

    繳存激勵

    多位銀行人士表示，目前，已經開戶和完成繳存的客戶數量不少，但是每年能頂格繳存1.2萬元的客戶非常少。

    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的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6月，已經有6000多萬人開通了個人養老金賬戶。南方基金發布的《中國個人養老金發展報告2024》顯示，我國個人養老金制度存在“開戶熱投資冷、繳存意愿不高”等問題。在已開通賬戶的受訪者中，每年平均繳存金額低于1000元的投資者占比為52.98%，77%的投資者繳存金額低于5000元，頂格繳存1.2萬元的投資者占比僅8.3%。

    為了激勵客戶繳存，各大銀行均推出了優惠政策。其中，交通銀行的優惠政策是：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首次累計繳存金額大于等于1000元，且單筆繳存金額大于等于1000元可得100元微信立減金，再得35元支付貼金券；新開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繳納1.2萬元且購買養老金產品，可得上限688元微信立減金。

    郵儲銀行的優惠政策則是：開通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的客戶，在開戶當日繳存1元以上（含），有機會領取兩張微信立減金優惠券，即60元微信立減金和至少10元的微信立減金，繳存1000元以上（含），有機會領取100元微信立減金。

    一位參與郵儲銀行活動的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12月17日在該行開戶繳存1元后，只領取了10元微信立減金，60元的微信立減金未能領到。郵儲銀行手機銀行APP提示：“活動太火爆了，請您次日再嘗試領取優惠券。”

    這位人士從他的客戶經理處獲悉，目前，郵儲銀行的個人養老金營銷活動火爆，開戶當日繳存1元領60元的微信立減金在17日當天已經領取完，總行正在抓緊補券，計劃再補充25萬份支付寶的立減金。

    一家券商的銀行業分析師認為，銀行大力推動個人養老金賬戶的普及，一方面是為了響應國家政策，順應我國人口老齡化趨勢，助力構建多層次養老保障體系。個人養老金賬戶的推廣，能夠有效緩解社會養老壓力，讓更多民眾在享受基本養老保險的基礎上，擁有額外的養老資金儲備渠道，進一步提升晚年生活的質量與保障水平。另一方面，盡可能拓展個人開立養老金賬戶，對銀行來說不僅有助于沉淀資金、增加負債來源，同時有助于銀行創新和拓展新業務，增加利潤來源。

    上述參與郵儲銀行活動的人士表示，此前他對個人養老金業務興趣不大，原因是個人養老金里的基金產品選擇很有限，股市行情波動大，收益不太理想。如今出于退稅考慮，他決定開立個人養老金資金賬戶。在經過一番對比后，他選擇了在郵儲銀行開戶并繳存了1元，后續會繼續增加繳存金額。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麗、李文為化名）